修辞学视域下中医文化国际传播研究

0次浏览发布时间：2025-06-24 09:43:00

□南阳理工学院杜学鑫

中医药学积淀了中华民族数千年的健康养生智慧与实践精髓，承载着深厚的哲学思想。它不仅体现了古人对生命规律的深刻洞察，更是传承中华文明的重要载体。近年来，中医药在国际传播方面取得了显著成就，其影响力正逐步扩大。例如，“中医针灸”于2010年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这标志着中医药在全球范围内的认可度不断提升。据2025年5月16日《健康报》发文“关注世界卫生大会，中医药在全世界璀璨绽放”显示，中医药已传播至196个国家和地区。这些资料显示，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开始关注中医药的理念和实践。

然而，我们也应正视中医药在国际传播过程中存在的不足。中医药在国际市场上的传播和推广机制尚不完善，需要进一步构建与中医药价值相匹配的国际传播策略，这不仅能增进国际社会对中医文化的认知与理解，推动中医药产业的全球化发展，更能彰显中医瑰宝的全球共享价值，为人类健康贡献独特的中国智慧。

一、中医文化国际传播的困境剖析

由于中医文化的独特性和复杂性，中医文化国际传播的困境主要表现在理论冲突、诊疗差异与形象偏差三方面。

（一）中医理论体系独特与西方医学实证思维存在范式冲突

在理论体系层面，中医理论依托于整体观念和阴阳五行学说，着重于维持人与自然环境之间的平衡与和谐，与西方科学实证思维存在明显的认知差异。西医理论建立在解剖学和生物化学的基础之上，更侧重于肉眼或仪器可见的病理学和病因学。因此，西医对于中医中的阴阳、虚实、补泻等概念较难理解。

（二）中医诊疗思路的差异与西方医学标准化决策形成实践分歧

在中医“辨证施治”理念指导下，中医诊疗中普遍存在“同病异治、异病同治”的现象。相比之下，西方循证医学作为20世纪末兴起的现代医学范式，其核心在于通过整合当前最佳的临床研究证据和医生的专业经验，来制定科学化、标准化的医疗决策。因此，中医个性化诊疗模式与西方诊疗思路存在冲突。这种“非标准化”疗法也是西医对中医持质疑态度的主要方面。

（三）他塑形象的偏差造成对中医文化的刻板印象

《世界中医药》2025 年第 5 期发表的《基于全球新闻语料库的中医药文化媒介形象研究》一文，采用定量分析方法，对全球网络新闻语料库（NOW）中与中医药相关的英语新闻文本展开研究。结果显示，外媒对中医药的报道主要集中在疼痛等特定治疗领域，针灸、推拿和拔罐等疗法，因其缓解疼痛方面的明显效果，在以美国为代表的多个国家获得了广泛认可。然而，这些报道容易将中医简化为“替代疗法”中的物理干预手段，导致中医药形象片面化。当涉及中医核心理念（如整体观、阴阳五行、经络等）时，这种片面报道不仅会让海外受众产生认知困惑，还会制约中医文化的全面传播与深入理解。

二、共情修辞与中医文化国际传播的适配性

20世纪美国修辞学家肯尼斯·伯克提出以“认同”（identification）为核心的修辞学理论，强调通过发现共性来促进交流与合作。伯克视修辞目的为建立合作关系，而非单纯的说服。2020年国内学者李克通过梳理“共情”与“修辞”之间的学理渊源提出“共情修辞”概念，指出“共情修辞是指在修辞目的的驱动下，修辞者有意识地使自己进入对受众的共情状态，在能力范围之内达成与受众情感的时间同步和类别同向，并能够清楚判断受众和自身情感类型及来源，区分受众和自我表征，随后设定并施行修辞策略”。

共情修辞从心理学、社会学和语言学界面的结合切入，展现出很强的阐释力和构建功能。在当前复杂的国际形势和多极化趋势下，生硬的文化传播易于造成抵触心理，影响传播效果。而共情修辞主张传播主体求同存异，在认知和情感层面理解受众，并在恰当范围之内向受众表现其共情努力，以此推动建立友好关系。

中医文化的国际传播，离不开以受众为中心、以认同为取向的修辞意识的参与。共情修辞从更为理智的视角展开带有人本主义温度的修辞实践，能更大程度有助于在中医文化传播过程中逐步消除隔阂，建立跨文化共通情感，从而取得良好的传播效果。

三、中医文化国际传播共情修辞路径

传统修辞是一种话语生产机制,修辞者在特定场合中基于自身的修辞能力作出修辞反应，产出口语、文字等语言产品。共情修辞突破语言本位局限，将修辞拓展为多模态符号系统。语言并非唯一载体，一切的象征行为，如建筑的空间、音乐的韵律、舞蹈的体态等非语言符号，均可作为促进认同的修辞手段。

（一）剖析不同地区受众的文化心理，推动共情修辞精准适配

首先，深度剖析不同文化语境下受众的文化心理，这包括了受众的认知框架与价值取向等因素，然后再制定针对性的修辞策略。例如东西方文化对生命观、疾病观存在着结构性差异：东亚受众受“天人合一”哲学影响，更易于接受中医整体观与阴阳平衡理论；而欧美社会基于实证主义传统，更关注针灸、推拿等疗法的直观和快捷的疗效；中东与非洲地区因本土传统医学积淀深厚，中医在当地传播中应以与本土医学形成互补优势为着力点；拉美文化中素有对自然的崇拜，则为诸如五行学说等中医理论提供了共情的联结点。

（二）通过情感共鸣与认知协同，提升国际受众对中医的接受度

李克指出，共情是一个复杂的心理过程，包括情感共情和认知共情两种路径。情感共情指对他人的情感作出相同或类似的情感反应，带有人类本能色彩并通过情绪或情感感染实现；认知共情指深入理解他人处境，知晓他人情感的产生原因，并能够在理性的基础上作出反应。

首先，在中医国际传播中，可以从情绪感染为出发点，引发人类情感共鸣的本能反应。医学的终极目的是保护人类的健康，疾病作为一种普遍的人类生命体验，其引发的生理痛苦、心理焦虑以及经济负担在不同文化中具有共通性。中医文化中“仁心仁术”的伦理内核，与西方医学人文主义强调的“以患者为中心”理念高度契合。二者均以缓解病痛、维护生命尊严为终极目标，基于人类共同情感，为中医文化通过共情修辞实现跨文化传播提供了天然的情感纽带。

其次，通过唤起受众认知中已经存在的知识来建立认知共情，然后理性分析受众处境，进行有效的阐释。此策略可以规避中医术语的生硬介入，以人类共通的生命体验为支撑点，实现中医文化的自然融入。例如，以“缓解关节僵硬”的表述引导受众理解“疏通经络”的治疗方法，以“改善睡眠质量”的字眼类比“调和阴阳”的术语。这种策略首先通过具象化的症状表述唤起受众的情感共情，然后用中医理论加以阐释，以达到深层次的认知共情，进而形成对中医的心理认同。

（三）确定共情修辞的呈现方式，增强国际传播的适应性

共情修辞行为以修辞者的共情为起点,以受众的共情为终点。根据所用资源不同，共情修辞的呈现方式可分为话语和非话语两大类别。

1.利用语言自身修辞策略构建有效文本资源

在共情修辞实践中，常采用三段论式前进（syllogistic progression）结构，即通过层层递进的逻辑链条引导受众认知。当受众熟悉前提时，会自然形成对结论的认知期待。这种语言递进模式，引导受众在认知推理中形成对结论的心理预期与理性认同。

例如，针对以循证医学为主的欧美国家医学体系，需更多借助现代科技话语展示中医药疗效。以宣传中医艾灸疗法为例，可以采用“热量传导需要借助导体运行”这一物理学的公认原理作为大前提，并将通过热传导测量仪器记录的艾灸沿经络传导的效果作为小前提进行展示。在大前提和小前提的基础上，“艾灸疗法能够温通经络、袪寒散结”这一传统中医结论便显得合情合理，更易于契合当地受众的理性认知习惯。

除了以三段论式来构建共情修辞的文本资源，还可采用传统修辞的比喻、对比、排比等手段。通过深入挖掘中医文化受众的医疗背景及其文化心理，找出其中的共通性，选用适合当时当地修辞语境的语言修辞策略，使宣传话语更自然流畅地引导受众理解，从而深化受众对中医文化与疗法的认同感。

2.诉诸非话语修辞资源构建重复修辞形式

重复修辞形式是一种通过整合多模态资源来实现认知强化的修辞形式。在中医文化传播中，重复修辞形式的实现可通过中医符号的持续性呈现来强化受众的认知。非话语修辞资源（如影像、音频、交互 AI 虚拟场景等）能突破语言壁垒，通过多模态符号的协同作用深化受众对中医文化的理解。

例如，针对中医五行理论，除话语的解释外，可融合多元非话语修辞资源。可将五行元素设计为拟人化的动画角色，或构建VR虚拟场景，通过视觉符号的重复出现建立视觉记忆；在听觉层面运用五行配属的五音疗法，形成听觉记忆；在交互层面开发AI虚拟诊疗游戏或药材配伍系统等，通过实际操作构建程序性记忆。借助影、音、交互这三重符号的重复，使受众在沉浸式体验中完成对中医的深层认知。

3.通过多样化的实践活动增强共情修辞效果

为加强中医文化的国际传播，提升共情修辞的效果，开展多样化的实践活动极其重要。这类活动以受众亲身实践为核心，旨在从多个维度实施认知渗透，以促进受众心理的认知内化，从而提高传播的效能。

在日常生活层面，可开发中医药膳与膳食营养咨询服务系统，让受众在味觉体验中自然习得诸如阴阳平衡、五味调和的中医饮食理念。在交互体验层面，打造由一系列中医文化主题组成的中医主题公园：如五行能量互动区设置触控声光装置，游客触碰代表五行的彩色球体，不但可触发对应脏腑的养生知识讲解，还可进一步选择对此脏腑状况进行中医诊断的环节；建设药用植物迷宫，通关者可获取智能配方的草药香囊；开设经络科技体验区，游客佩戴AR设备，体会虚拟银针针刺穴位的经络能量流动效果；在文化传承层面，可设立节气养生工坊，开发可带走的DIY材料包，按二十四节气开展春分制艾团、秋分熬梨膏等主题活动；建设智能中华养生功法广场，运用动作捕捉技术指导八段锦、五禽戏等传统养生功法练习。在叙事传播层面，制作以《扁鹊见蔡桓公》等中医经典故事为蓝本的全息中医剧场，通过三维场景还原历史情境，以故事叙事达到认知共情。在医疗实践方面，在政策许可的情况下，在受众国积极开展中医义诊活动，以确切疗效与人文关怀塑造中医作为负责任传统医学的形象。

结语：

中医文化的国际传播不仅是知识的传递，更是跨文化理解与认同的构建过程。共情修辞以人本主义为导向，以言语与非言语的双重修辞为路径，为提升中医文化国际传播效能提供了新的可能。通过精准适配不同地域受众的文化心理，激发情感共鸣与理性认同，运用多样化的修辞策略，使中医理念能够跨越语言与文化的障碍，借助科技赋能与文化创新，将抽象的中医理论转化为可参与、易共情的文化实践。

从修辞学视域出发，中医文化国际传播通过情感共鸣消除文化隔阂，通过系统性的认知浸润构建深层价值认同，最终实现受众从理解、认可到共享中医价值的传播目标。

【本研究为2024年河南省社会科学规划“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河南实践、国家战略的河南探索、红色基因的时代传承”专题项目：“共情修辞视域下中医典籍中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国际传播研究（项目批准号：2024ZT037）”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杜学鑫，女，1974年11月生，南阳理工学院教师；职称：副教授；学历：硕士研究生；专业方向：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